二姊大我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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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就愛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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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被家人戲稱為「書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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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讀書的她有滿肚子說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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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豐富的表情、抑揚頓挫的語調。每次聽她說故事我都如醉如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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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深夜了還再三請求她繼續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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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母親出面制止才會「放她一馬」。
我出生就過繼給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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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偶爾回家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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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雖然任性,家人總是寵著我。長大後才知道,那時二姊正面臨初中聯考緊鑼密鼓之際,為了講故事而耽誤讀書,只好犧牲睡眠熬夜複習功課。幸好她順利考上了北一女,不然我可要內疚一輩子啊!
等到我也上學識字了,二姊常常省下她有限的零用錢買書給我,引導我進入浩瀚而且趣味無窮的書香世界。她考上台大那年,我剛升上國小六年級,母親把幾件綠制服打包收藏,告訴我:「要加油,這些校服等著你唷!」我自信滿滿地回答:「沒問題。」我年年都是全校第一名,不上北一女,誰上?
果真驕兵必敗啊,第二、三名的同學都考上了北一女,我只考上北二女。我回家面帶羞慚地報告,不料父親卻拉著我的手笑著說:「很好啊,你媽這下子有個小學妹了。」原來母親引以為傲的母校「第三高女」,就是北二女的前身。
除了禮物之外,二姊還拿了兩張活頁紙給我,是書單。她以娟秀的鋼筆字,密密麻麻地抄錄了兩百多本世界文學名著的書名:「這些都是我讀過、覺得很不錯的書,介紹給你,你們學校圖書館應該可以借到。」接下一看,有些書名讓我一頭霧水,「簡愛」,愛也可以分成簡單和複雜嗎?「克拉馬助夫兄弟們」,是講拉馬車的兄弟?
我還在納悶著,二姊又說了:「告訴你一個秘密,中學那六年課業繁重,爸媽又希望我們儘早熄燈睡覺。我可是打著手電筒、躲在床上讀完這些書的。」哇,我是個有名的瞌睡蟲,怎能效法先進?很遺憾,那張書單在我中學畢業時,完成不到一半,枉費了二姊一片苦心。不過,還是非常感謝她的循循善誘,讓我能接觸文學名著,享受閱讀的樂趣。尤其日後每當面臨生活中無可避免的挫折時,閱讀對我來說,就像個避風港。
我們曾經約定,等我退休以後,不再攜家帶眷,而是三姊妹一起出國去遊山玩水。可惜天不從人願,幾年後大姊中風病倒了,身體衰弱,意志消沉,我們去她家裡陪她談天說地,卻再也不敢提及「出國三人行」。
每次見面,二姊總是抱怨她快成「小腹婆」了,食量雖然減少,肚子還是瘦不下來;她兒女覺得不對勁,硬逼著她去醫院檢查,竟然是肝硬化,腹部積水!我們向來都說她是五個手足之中唯一的健康寶寶,健保卡只是備而不用。誰知道,原來二姊是位真正的「忍者」,她即使身體感覺不適也忍著不說,避免驚動家人。就連最後住院治療,也不曾聽她喊痛,有時看她皺著眉頭,我們問她哪裡不舒服,她總說:「還好,還好。」
最後一次探望她,我忍不住耍賴地說:「忘了我們曾經約好的三人行嗎?」她輕輕捏著我的手,淚水滿溢,兩人無言對泣,只能在心中互約來生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