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14日下午3時1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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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矽谷高科技公司SiPort工程師皮衛(David Peevy)在他辦公隔間工作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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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聽到華裔同事吳景華對人事主任魯意絲(Marilyn Lewis)大吼。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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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長阿格拉瓦(Sig Agrawal)辦公室內傳出一聲巨響。
皮衛在愛達荷州的農莊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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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常跟著父親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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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判斷這是槍聲,隔了兩秒鐘,又接連傳出數起槍聲。
皮衛衝到走廊,隔著阿格拉瓦辦公室落地玻璃窗,看到吳景華右手拿著一柄左輪手槍,上半身向前傾斜,辦公室內硝煙瀰漫。
以上是陪審團審判時,現場目擊證人對於命案當場所作的陳述。
案發時是當年感恩節前夕。那年正值美國金融大風暴高峰期,商店接二連三倒閉,公司裁員不斷,矽谷也無法倖免,南灣各購物中心一片愁雲慘霧,過節氣氛全無。吳景華11月14日上午遭解聘(非裁員)後,下午持槍殺害三名主管:印度裔執行長阿格拉瓦、人事主任魯意絲,與他的直屬上司皮優(Brian Pugh)。
警方指出,吳景華當時共開六槍,槍槍命中死者要害。專家判斷,吳景華槍口離兩名死者不到兩呎,等於是以行刑槍斃方式,開槍打死公司兩名高層主管。魯意絲則頭部中彈身亡。犯罪現場血腥的情景,顯示恨意之深,連經驗老到的刑警也感到毛骨悚然。
案發當晚,皮衛將整個恐怖經驗寫下來,文章標題為「生命中最可怕的一天」。另一名現場目擊證人,當年SiPort華裔工程師愛德華‧吳(Edward Wu)出庭作證時指出,現場恐怖情景怵目驚心,案發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惡夢連連,無法入眠。
四年之後,即2013年元月,SiPort三重謀殺案正式開庭審判,吳景華的二姊吳紹明(Shao Ming Wu,譯音)遠從中國四川自掏腰包,前來矽谷為弟弟作證。
她說,吳景華出生於1961年,正值中國1960年代大饑荒高峰期,母親營養極差,無法為這剛出生的小嬰兒提供奶水。她說,弟弟小時睡覺經常尿床,夜間盜汗厲害,這都是營養不良的徵狀。由於營養差,吳景華小時非常瘦弱,經常遭人欺負。約六歲大的時曾被人從山坡上推下來,摔得神智昏迷,此後經常暈眩,鼻血流個不停。
大饑荒過去,隨之而來的就是文化大革命,當時由於母親家族國民黨背景的關係,全家飽受批鬥。吳景華親眼目睹父、母親遭批鬥的慘狀,可是身為一個男孩子,要哭又不敢哭,造成吳景華自我壓抑,又相當膽怯的性格。
文革過後,吳景華與大姊通過高考,進入大學,取得工程學位。可是大姊婚姻不幸,1989年法庭辦完離婚手續後,騎單車回家時被車撞死。當時有人揣測,她是自殺身亡的。
吳紹明說,大姊之死對吳景華打擊很大。葬禮期間,吳景華親自將大姊屍體送往火化。葬禮過後,吳景華經常失眠,有時夜間會起來走動,並用頭撞牆,嚎啕大哭。大姊葬禮過後,吳景華就離開中國,先到德國,再轉來美國,終於在加州聖塔克拉拉大學完成碩士學位,找到工作,成家立業。吳紹明說,當時全家都以弟弟的成就為榮。
吳紹明作證時並且指出,雖然大姊是否自殺身亡無法確定,可是曾祖母是服砒霜自殺的,三舅爺是臥軌自殺的,家族史中的確出現幾次自殺事件。
SiPort血案審判高潮是吳景華的自我作證,描述案發當時情景。根據吳景華妻子鄭潔(Jie Zheng,譯音)的證辭,慘案發生當天正好是他倆小兒子兩歲的生日。
吳景華與鄭潔有三個兒子,兩個是雙胞胎,案發時才六歲大,另一位就是這個小兒子,吳景華每天晚上陪小兒子睡覺,非常疼愛他。吳景華殺人的那一天,鄭潔要送兩個雙胞胎上學時,吳景華還抱著小兒子站在窗口,滿臉微笑向他們說再見,並提醒不要忘了去Nob Hill超市拿已訂好的生日蛋糕。
吳景華在作證時表示,11月14日上班後不久,他即被告知解聘,當時只感到非常恐怖,「心好像要從嘴巴跳出來,腦袋好像被人緊緊抓住不放,內心一片空白,想到的只是破產與失敗」。
前不久房地產投資失敗,移民美國後20年積蓄蕩然無存。他說,他的前臂非常僵硬,無法緊握……想到兒子與妻子,感到無限沮喪,可是並沒有特別憤怒。
吳景華說,隨後,拿著人事室通知解聘時給他的幾張支票,他先到銀行存款,然後去附近一家室內射擊場,買了子彈,開車回到公司,將車停靠下來後,覺得非常糟。他從車子後廂將手槍取出,子彈上膛,突然想到從報紙上讀到一位第一代移民在洛杉磯開槍射殺母親與妻子後,舉槍自盡……生命是無意義的……他想把自己幹掉……於是把槍口放在太陽穴上……又想到兒子……於是把槍放下。
他說,他把槍口放到太陽穴兩、三次,每次都想到兒子,再把槍放下。
吳景華說,當時他人在車內,思緒到處亂竄,完全無法控制。他突然想到「南京大屠殺」作者張純如也在車內自殺,他到此時完全能夠理解為什麼一個人會自殺,「生命是虛幻的。」
他說,接著突然想到魯意絲要交給他一些離職文件,於是他決定走進公司,同時計畫在公司主管前舉槍自盡,以示對公司的抗議。
他走進自己的工作室,開始整理東西。魯意絲不久來到他的工作室,推著一張有輪子的座椅,將椅子擋在吳景華工作室門口處,人就坐在椅子上,說話已經傳了,言下之意是公司不同意延期解聘,要他馬上走路。
吳景華說,他當時感覺就像一個小偷,彷彿看到文革期間父母遭人公開批鬥。他說,他只覺這個世界好像不是真的。
當吳景華上洗手間要求遭拒後,他緊抓魯意絲座椅兩端,用力推開。他說,當時感覺就像文革被人當「壞份子」批鬥一樣。魯意絲緊跟著上來。吳對她:「妳是不是要跟著我上男廁所。」魯意絲說:「我們一起到阿格拉瓦辦公室。」
吳景華形容,當時感覺「就好像一條狗要別人給它一根骨頭」,他感到無比羞恥、痛苦、沮喪,語言無法形容。那時候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兩人走進阿格拉瓦辦公室,除了阿格拉瓦與魯意絲外,皮優也在場。
就在這個時候,他把手槍從褲袋掏出來,槍口放在太陽穴上,腦筋一片混亂,用中、英文混雜的洋涇濱英文說:「我要死在你們的面前。」阿格拉瓦與皮優勸他不要這麼做。
他記得接著說:「我要在這裡結束我的生命,反正我要坐牢。」此時皮優對他說:「Jing、Jing想想你的小孩,你有小孩。」吳景華說,當時不可以再提到他的小孩,他的心碎了。於是高聲喊:「住嘴。」皮優一邊說話,一邊舉起一張椅子朝他走近。吳景華說,椅子碰到他的左手肘,手槍走火射中皮優下半身。
SiPort三屍血案於是爆發。
吳景華辯護律師謝拉(Tony Serra)解釋說,皮優舉著椅子朝吳丟了過來,吳景華時感覺又回到大饑荒時遭人推入池塘,試圖將他淹死的情景。也就是說,吳開槍時,已進入一種「精神病發作」(psychotic episode)狀態,已經不清楚自己所作所為。
為期兩個月的審判過程中,律師一再強調SiPort血案並非誰殺了誰,兇手是誰大家都很清楚。他所以挺身為兇手辯護,主要原因是深信被告基本上是個好人,勤奮向上、照顧家庭,可是內心深處有無法忘懷的創傷──大饑荒與文革造成的心靈創傷。這種創傷在他事業順利時仍能勉強控制,可是面臨強大壓力時,就會引爆而出。謝拉說,SiPort血案主因是吳景華所罹患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
審判結果,陪審團不接受辯方說辭,認為吳景華犯罪時精神失常尚未達到可脫罪或降低罪名。地檢處對被告所提「特殊情況下一級謀殺」(first degree murder under special circumstances)罪名成立,這是加州刑法最重罪名。
吳景華被判不得假釋的無期徒刑。
控、辯雙方傳喚多位替吳景華做過心理評估、精神評估的專家出庭作證。控方的專家指出,被告雖有一些心理、人格缺陷,如強迫症(Obsessive Compulsive Disorder, OCD)、輕度憂鬱症,也有自戀症(Narcissistic)的傾向,可是並沒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問題,大饑荒、文革所遭受的心理創傷,已隨時空的變化而淡化消失,吳景華殺人是他憤怒、復仇心理所導致,不可用來降低或解脫罪名。陪審團接受控方的說辭。 自殺,不能解決難題;求助,才是最好的路。求救請打1995 ( 要救救我 ),